原题:我的启蒙老师韩子申
作者:陈晋
年我刚6岁,就到通渭县刘家山私塾上学,启蒙老师是韩庶侯太爷。过了两年,韩庶侯太爷因年老有病而不能继续执教,改请一位年轻的师傅来教我们。可能我父亲感到这位师傅的教学效果不如韩庶侯太爷,便把我转到什川的国办岳坪初小上学。岳坪初小执教的老师是韩庶侯太爷的堂弟韩子申(字)老师,他在附近威望很高,都认为他是一个学问高深的读书人。
韩子申老师可能是上世纪20年代陇西师范的毕业生。韩老师于年死于饥荒之中,因其后不久他的儿子也病故了,他的孙子也于80或90年代病故了。现在,我连韩老师的简单生平也无法打听了。但是韩老师教诲学生的情景仍然经常清晰地展现在我面前。
岳坪初小是公办小学,要求教学新白话文教材。但韩老师对国文课本中的“开学了,开学了”“排排坐,吃果果”之类的课文,很不以为然,说:“这简直是放白屁,有什么学头?”韩老师要我们仍旧读古书。因为我在刘家山私塾已经读完了《三》《百》《千》《论语》《大学》《中庸》和《孟子》,他就叫我先读《幼学故事琼林》,再读《古文笔法百篇》。有一次督学要来检查,韩老师叫我们把所读的古书藏到一个隐蔽之处,拿出发的“洋”课本来装样子。我们趁此机会,一会儿就把课本从头到尾读了一遍,感到真是太简单了。于是我们读古书的意志这就更坚定了。
韩老师给我们讲古文时,绘形绘色,声情并茂,使学生如身临其境,感佩万分。至今已将近80年了,韩老师讲《孟子》中陈仲子在井边上吃李子活命的情景、讲欧阳修《秋声赋》中所渲染的“凄凄切切”的“秋声”之气氛、讲李白《春夜宴桃李园序》中“罚依金谷酒数”之欢快场面等等,都历历如在目前。
韩老师除教学生读古文外,还相当重视教学生学算术。他教算术似乎也不完全按照教材走,好像他有一套特殊的办法:对年龄小、刚入学的儿童他只教识字、写字和阅读,等到两年以后才教算术。他教算术只用半年,就可以让学生掌握了加减乘除的基本运算。他还教我们学习“大九九口诀”“斤秤法口诀”等,同时还要求自学珠算,那时我们都会打“三変九”“九変九”“留头称”“破头称”“归除法”之类。等转入完小时,韩老师的学生在班上总是名列前茅。
韩老师培养学生作文的办法也有异于其他学校和教师。第一步是叫学生写日记,要求学生把每一天的见闻写一两点,一两句、两三行都行,只要能写通顺就算好。有写不通的他就用红笔加以修改。第二步是对对子。他给我们大致讲一讲对联常识后,就出上联,要求我们对出下联,于第二天查验。有一年庄稼长势很好,小麦快黄了快要收割了。韩老师给我们出了个上联:“天开仓”。我们回家走到路上看着一片片金黄色的小麦,对出的下联是“地放黄”。第二天韩老师查验时说“仓”是“名物字”,“黄”是“色彩字”,对不上。当时我想仓是装粮食的,便随口对了个“地放粮”,韩老师哈哈大笑着说:“这样对,就很好。”岳坪小学大门正对着高庙山,有一天韩老师出的上联是“山高庙高高庙山”,我怎么也对不起。吃晚饭时我父亲讲起他到佛乡赶麦场时晚上睡在大佛寺的事,我一下对出了下联:“佛大寺大大佛寺”。第二天韩老师查验时特别高兴,说对得好,还向我了解对对子的过程,并表扬我“有心”。那时还是抗日战争时期,每天有国民党的飞机从我们学校上空飞来飞去。韩老师出了个上联是“白日天下跑飞机”,我们谁也对不上,只好交了白卷,不料陈发祥同学对了个“青草地上放风筝”,得到了老师的表扬。第三步才是命题作文,题目有《上学路上》、《雨过天晴》《xx见闻》之类,可惜我对当时命题作文的印象不太深了。
韩老师在白事场中作礼傧先生时,擅长撰写祭文。有一次我们村上一家人过事情,请了六个傧先生,他们推王大师和韩老师起草祭文。王大师起草了《祭三代宗亲文》,韩老师起草了《祭父文》。接着要找人誊清,推来推去之后,韩老师把我叫去要我抄写祭文。王大师说;“你找了个碎娃娃来,兀会抄写吗?”韩老师说:“这娃娃肯抄写祭文,会抄写的。”我便到别的房间去抄写,出门时我看到王大师瞪着狐疑的眼睛在看我。过了个把时辰,我便去向韩老师交卷。韩老师叫王大师过目。王大师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,说:“抄得好。连一个差白字也没有。工工整整,字也颗生生地很好看。”接着王大师问我几岁(10岁)了,念过什么书等等问题,还问我祭文上的话我能懂吗,我回答说能懂个大概。王大师说:“你们韩老师把你们教得好!韩老师教学有方,远近闻名,真是名不虚传啊!”
离开韩老师已有60多年了。今天翻出了韩老师于、年的墨迹(给学生题写的字头)时,不由得特别想韩老师。记忆的潮水涌上心头,只恨我表达不了万一!
年5月4日
作者简介:陈晋,年8月生,甘肃省通渭人。年8月毕业于甘肃师范大学中文系。年10月至年9月,在陇西师范任教。年3月至年8月任陇西师范副校长。年9月至年9月,任陇西师范调研员(正县级)。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0431gb208.com/sjszlff/1293.html